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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異鄉第一次便車

帶著勇氣面對內在的恐懼,才有機會看到前方不一樣的景色,與另一條名叫自由的道路

有過上次從法蘭克福市區到城外郊區搭便車,時間太晚而沒有搭到便車的經驗,我決定這次要早上的尖峰時間便開始攔從慕尼黑到柏林的便車。因此這次早在要搭邊便車的前一天下午,就離開市區到hitchwiki地圖上建議最佳等便車點的市郊附近,花了兩個半小時作市區地鐵跟步行,到市郊時,天色已經逐漸變黑了。我一邊走著,不時查看手機上的衛星圖,在離搭便車地點最近的公園裡,找尋一個可今晚紮營的地點。

由於在網路上查過,德國是一個不允許野營的國家,我心裡擔心若是在公園紮營被發現,有可能被警察罰款或影響我的入境簽證,因此我要非常謹慎在公園裡找個不會被人輕易發現的紮營點。就在我走在四周都沒有路燈的黑夜裡,在快到公園附近的路上,忽然看到一台警車從我後方隨著我行走的方向往前行駛,在開到我身邊時,警察的速度放慢下來,此時我心跳忽然加速,深怕警察會停下來盤查我,發現我要在森林公園裡野營的企圖,畢竟一個人背著一個大背包往完全沒有光線的公園走去是件奇怪的事情。我試圖往警車的車窗內查看,想要了解車內警察的企圖,但天色在太暗了,看不到車窗內的狀況,我只好在腦袋中想著若是它們停下來盤查時,不讓他們發現我野營意圖的解釋。幸好警車在跟著我走了兩分鐘後,就開車駛離,讓頓時緊張的我鬆了一口氣。

走入公園後,天色近乎完全漆黑,我只好用微弱的頭燈在諾大的公園中找尋適當的紮營地點。我心裡想著警車在公園附近巡邏的原因,並猜想著也許這裡的治安不是很好,這樣的猜想讓我對找尋設置帳篷的隱密程度比之前更加的謹慎,不希望會有人發現我的存在。但在整個公園走了半個小時多,都還是找不到足夠濃密的樹林或是樹叢,直到我找到一個狹窄河床旁的橋墩下,勉強找到一個地表較為平坦且沒有石頭的位置,寬度剛剛好讓我在橋墩與河流之間,架起我的一人帳篷。我在來回走到橋墩的不同位置及角度查看後,確認了帳篷只能在橋墩的另外一面,在遠處透過特定的角度才被看到,才比較放心的架起帳棚並準備入睡。

隔天清晨清醒打開帳篷後,出現在眼前一條清澈水流緩慢的河流,偶有在帳篷後橋墩旁看到少數人在小徑上晨跑,我才看清楚看到我所處的公園的樣子,在梳洗自己後,想著『不知道今天是否會有人會停下車來,讓我搭上便車到柏林』此時心中開始些微忐忑,我試著不去想著今天在路上會如何好讓自己不那麼忐忑不安,並將注意力轉到眼前靜靜流動的河水,以及身旁的鳥叫蟲鳴,藉由早餐跟收拾帳篷來平復忐忑的心情。就在整個東西打包完成後,心情平靜了許多。『是該上路了。』我心裡對著自己說,打開手機上地圖,開始往昨晚走進來的路走出公園,往計畫中等便車的地點走。走在昨晚經過公園裡的小徑上,才發現昨晚漆黑一片的公園,在白天是這樣的美,陽光穿透過綠色的樹林,安靜到可以聽見枯葉被腳踩碎的聲音、自己的呼吸還有心跳聲。我緩慢的步行並貪婪呼吸早晨樹林間新鮮空氣,一種莫名的寧靜喜悅逐漸浮現,時間開始慢了下來。

走出公園後,濃密的樹林中逐漸出現夾雜在其中的房子,鳥叫聲中也出現更多車輛行駛過的聲音,原本在心中那份寧靜的喜悅也漸漸變淡,想到今天是否會有人停下車來給我便車,在我的呼吸中逐漸浮現憂慮的心情。一邊行走,一邊腦中想過上百次的問題又再次浮現『為何一定搭便車旅行,難道沒有其他的方式來代替嗎?若是遇到了心懷不軌的司機將我洗劫一空,那這段旅行不就無法繼續了? 』面對搭便車的未知憂慮又再次湧現,往著等便車的地點越加靠近,這份對於未知的恐懼則越來越大,開始質疑當初原本搭便車的決定,深怕自己犯這輩子最大錯誤。

『若是此時此刻不去做,怎麼知道自己的擔心與害怕只是想像?怎麼會知道坐在駕駛座的司機會是怎樣的人?我又怎麼會知道這樣的旅程會帶給我什麼?』在憂慮中出現另外一個聲音,那是我久違的勇氣,它的出現讓我繼續讓我的步伐往前踏出,它似乎知道若是在此刻放棄,而屈服於恐懼,我將會因為自己的懦弱,而不去探索而後悔,甚至面對未知而膽怯的行為,讓逃避從為成為習性,不斷的遠離內心渴望,那樣懦弱是我所無法接受的。我告訴自己『現在因為由未知而讓自己卻步,甚至不敢去面對的恐懼,只是在警告我可能的危險性,並非事實。若是我此刻逃避去面對它,只是讓這份恐懼更加的強大,只會在未來的旅程中,讓我更不敢面對任何讓我恐懼的事物,甚至我自己。若是我不願意未來因為恐懼而阻止我對未知事物或是自己內心的探索,此時此刻就是我面對的時機,了解並接納這份對於恐懼的感受,但絕不讓它主宰心的方向,不去抗拒或是忽略它,而是面對它,面對未知跟跟隨它而來的恐懼,未來是否真如我想像的那樣。』

我就這樣帶著憂慮又想要探索的心情,走到有著許多車子經過,高速公路橋下的一處交流道,一手拿著事先準備好的紙板,上面寫著我要前去的城市” Berlin”,另外一手舉起大姆指,確認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要搭便車的企圖。在一開始的幾分鐘,看著路上許多車子一一的經過,卻沒有任何一輛車停下,不禁開始疑惑『他們要去的地方不順路? 還是我站的位置不好,沒有空間停車?還是德國人不喜歡給陌生人搭便車?還是柏林太遠,即使只是部分順路的司機,因為沒有要去柏林而不停下來帶我?』不知道開車的人們為何沒有停下來,也不知道自己會等多久,心中的焦慮又浮現上來。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另外一塊紙板,並在寫下往柏林方向最接近的城市” Nuremberg”,看看是否比較願意讓開車的人們因為我只要往較近的城市,而願意停下來載我一程。拿著寫著Nuremberg的紙板後,有許多的車輛經過,卻還是沒有駕駛願意停下來。

『我等了似乎有半個小時了,但怎麼都沒有駕駛願意停下他們的車?』我查看手機的時間確認自己等待的時間,發現拿著Nuremberg紙板等待的時間才過十分鐘。『我該放棄嗎?該去花錢去坐公車嗎?但若是這樣我往後可能都沒有勇氣搭便車,也可能無法用僅有的積蓄旅行一年以上。是我自己放棄一切,遠離台灣來到地球的另一邊流浪,卻連一台便車都沒有搭到就放棄,自己一定在未來的旅行一定會留下遺憾,若是我現在就被自己的懦弱打敗,未來一定還會發生,不!!我絕對不願意讓自己就這樣留下遺憾,這樣的我只會看不起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就算等到天黑我也要等下去。』抱者無論如何一定要堅持下去,如果必須,我甚至願意用一整天的時間來等待便車,不再查看自己等待的時間,漸漸的,我原本焦慮的情緒被平靜所取代,觀看每個開車經過的駕駛並對他們微笑。

由於沒有查看手機上的時間,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但似乎沒有超過一個小時,便有一台白色的小房車後面拖著一台密封的拖車停在我的面前,在車窗拉下後,看到的是一個一頭長長白髮,卻有一副非常濃密眉毛,一副非常開心的笑問著我「Autostop?」我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我便問他是否是往Nuremberg的方向走,他用著我聽不懂的德語回答我,我當下不確定是否她是否真的要往北開,但就他就他的意思似乎是可以讓我搭便車。就在我猶豫之間,我往車後看去,長白髮的大叔為了我停在狹窄的路旁,後面有許多的車子都因為他的停車而慢了下來,決定是否上車或繼續等待壓力隨著後面慢下來車子越來越多而感到越來越大,於是不想繼續在路邊等待的我,抱持著賭一賭的想法,先上車再說。於是大叔將後座打開,讓我將有我身高一半的背包放在後車廂後,我便坐進前面的乘客座,很快地車子就開上了高速公路。

上了車後,我先是問了他的名字,但我卻聽得很清楚他的德語發音,請他慢慢拼我給聽後,我才知道他的名字是Bernd。接著我問他要去哪裡,他說了一個地名,但我還是沒有概念在那裏,便請他一個字母慢慢地拚給我聽,但他說的德語發音我聽不太懂,我無法透過手機上查到該地名,我又再問了一遍,後來他說了一段德語,其中有提到Berlin再加上我對他簡單的身體比畫與臆測,我逐漸了解大叔的車子是正往我想要去的地方開去,且他也願意將我載到最靠近柏林的地方,雖然我還不知道是去哪裡,但知道我是往我想要的方向開去,心中便不再擔心自己往其他錯誤的方向,並開始用簡單的英語對他大叔表示停下來給我便車的感謝。我告訴他是的第一個在歐洲給我便車的司機,並將一個事先準備好的禮物,一個上刻有台灣形狀的檜木鑰匙圈,掛在他駕駛座前的後視鏡,並開始用簡單的英語與他溝通。

Bernd是一個開了二十多年車子的卡車司機,他的後車廂,正在拖著一台BMW未上市的新車,去BMW指定的試車場。因為語言的關係,我們之間的對話非常的慢,我問了Bernd許多問題,他非常的有耐心,帶著笑容用簡單的英語回答我。從他的回答中,漸漸的了解到,他在西德長大,曾經是過著自由自在的嬉皮生活,也因此他也經在工作時,搭載搭便車的旅人。由於Bernd是有載著拖車的車子,所以他大多都是開車外線的車道。不像其他開在內線道的車子,在沒有時速限制的高速公路上開到150Km以上,依規定,他的車子不能開超過80的時速,曾經還有一群穿著皮衣,騎著哈雷重型機車的人,一台台的超越過我的車。三個多小時過後,Bernd開到一個交流道旁的小加油站,把我放下後,告訴我去問問停車場其他正在休息的司機,他們可以帶我去柏林,我謝謝了他並說聲了道別後,他便開車離開加油站往試車場的方向開去。

第一個給我便車的Bernd

在Bernd離去之後,我並沒有立刻詢問在停車場其他的司機,坐下來拿出背包中的食物填飽飢餓的肚子,並查看我所在地方。吃完手上的麵包後,我繼續背上那沉重的背包,開始在停車場四處走動,查看有車子停在停車場的司機。一開始時詢問時,我心裡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詢問停車場的駕駛,我觀察到有幾輛卡車的駕駛座裡的布簾已經拉起來了,因此我只好詢問在卡車旁的駕駛們,以及偶而零星來加油站加油的人們。我得到的回覆都是「我只是住在這附近的鎮上,沒有要去柏林」,而卡車司機的許多回應都是表示他們今天要休息了,沒有打算繼續開了。那時我還不清楚為何在還是下午三四點,還沒有天黑前就要休息了?直到後來給我便車的司機告訴我,他們每天都有一定的駕駛時數,只要開到一天規定的時數,就要休息,而且他們的卡車儀表板下,有著一台機器,有詳細的時間與里程的紀錄,駕駛也每日都要詳細寫下駕駛紀錄,就算是他們想要繼續隱瞞自己的駕駛時數也不行。

就這樣,我在Schipkau這個小鎮的加油站等待跟詢問過了將近一個小時後,心裡開始後悔,沒有聽從Bernd的建議,在下了他的車之後,馬上的詢問其他到柏林的便車,現在才知道,今天會去柏林的卡車都已經開走了,只有一個剛才詢問到的卡車駕駛,他跟我表示願意明天才會去柏林,若是我要做他的車前去,要凌晨五點就要上車。就在天色逐漸變暗後,沒有其他太多的車輛來到這個加油站,我便回去跟明天開車的司機說,明天早上五點見之後,開始找地方過夜了。我回去加油站的商店,詢問店裡唯一服務的小姐是否可以讓今晚在此露營過夜,她表示她不是老闆,並不能答應我。我只好走出商店,找了加油站旁唯一的一棵樹,等到天色完全變暗後再來搭帳棚。

就在晚上天黑後,我透過頭燈架設搭帳棚時,我看到樹旁的地上有著數張的白色的衛生紙,甚至不時聞到從某處傳來的尿騷味,雖然當時的我感到有些奇怪,但加油站附近沒有其他更加隱密的地方,況且只是睡一個晚上,明天凌晨天還沒有亮就要起來,我就不再去想著為什麼,在搭好帳篷後,就提早入睡。直到隔天凌晨起來收帳棚時,看到帳棚周圍有許多乾掉的糞便,昨晚睡前心裡對於為何有尿騷味的疑問才豁然開朗。『我的天啊!原來我搭帳篷的樹下,是許多卡車停車場司機晚上大小便的地方,那些地上的衛生紙,是他們大號完留下來的,而我竟然睡在他們的戶外廁所旁!!!』我趕緊查看自己帳篷上面是否有沾黏到一些糞便。『還好! 幸好都沒有』我便趕緊將所有東西都打包完並收進背包後,走到願意給我便車的卡車旁。剛好凌晨五點,天還是黑的,但昨天答應給我便車的司機大哥已經開始在熱車,並對車子開始做駕駛前的最後檢查,他看到我之後便說「剛好五點,你很準時!!」並示意我自己上車。我便揹著我沉重的背包自行開門,並爬進卡車的副駕駛座,司機大哥隨後上駕駛座,開車將駛離我昨晚過夜的加油站,往柏林的方向開去。

在車外的道路上的車子只有少數貨車在行駛著,我坐在視野良好的貨車上面往外望去,看到遠處地平線上的光線,逐漸照亮了平原。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美景,清晨高速公路旁的草原,上面還蓋著一層般淡淡白色絲絨,藍白黃黑間的對比漸層顏色隨著尚未升起的太陽,緩緩的改變他的色彩,美的讓我幾乎忘了所有的一切,只剩當下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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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回神後,我開始與眼前年輕的司機大哥表示感謝,並簡單的自我介紹。他叫做Paul,是個住在Kirnitzschtal的德國人,他操著帶著德國腔的英語,英語的對話能力比上一個載我的司機好許多,我可以不費力用英語與他交談。他說他已經開了二十年的卡車時,我非常的訝異,他年輕的外表,竟然已經工作了這麼久。車上的許多設備顯示他開著非常新的開車,看著車內的環境一塵不染,所有物品井然有序,我了解到為何在我上車前,Paul要求我先將鞋底的土抖掉,甚至在上車後要我換上他準備好的車內拖鞋,並讓我將背包放在他事在駕駛座後方的小床上的大毛巾上,好讓我的背包上的塵土不會掉落到車內四處,非常細心的且來保持車內的乾淨,也沒有因為我可能弄髒他的車而拒絕給我便車。

在簡單的自我介紹後,Paul問是否有吃過早餐,接著便從他駕駛座後面旁邊的一個小冰箱,拿出一個三明治給我,當時我感到意外,我從未期待過與我分享早餐的便車司機。我猜測Paul的三明治應該只夠他一個人吃,因此當下心裡感到不好意思吃他的早餐,但我飢腸轆轆的肚子在我看到三明治後,便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抗議我昨夜整晚沒有進食,在猶豫了一兩秒後,我只好不爭氣對自己的肚子投降,由Paul的手中拿過給我的三明治,滿心感激的吃著,並聽到他說他在開車工作時,都是會前一晚買好材料,事先做好隔天早上的早餐。我了解到手上的三明治是他親手做的,心裡對眼前的Paul充滿更多的感謝。

『怎麼連續兩個載我的便車司機人都這麼好,是我運氣比較好嗎?還是多數的願意給便車司機都是這麼好?』我不禁回想起前一天,當我剛開始在慕尼黑的交流道旁等搭便車時,心裡還因為那許多開車經過卻沒有停下來的駕駛,而憂慮自己不會遇到願意幫助我的人,甚至還有放棄用搭便車流浪計畫而感到可笑,笑自己當時竟然因為對未知的恐懼,差點錯失了遇見如此善良人們的機會,不求任回報的給我便車,還與我分享他們的早餐。

我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聽著Paul敘述著他的生活與家庭,他說他的工作讓他經常離開家好幾天,有時甚至要半個多月,工作的大多數的時間都是獨自一個人在路上駕駛卡車,或是將車停在大型的休息站,獨自睡在駕駛座後方的小空間過夜,卡車上的空間幾乎就是他的第二個住所。我聽者他的述說,不覺中我心中感到些許的難過與同情,難過他因為工作的關係,讓他無法經常與家人相處,或是無法自由的去任何地方旅行。想到這裡,我此時的可以回報給Paul,只有我的故事,希望我的故事能夠豐富他的生活。

車子開了一個小時後,車子已經開到了某處柏林市郊,Paul在一處有輕軌行駛的交通路口停下車,說他還要繼續開往其他的地點,為了避免駛近交通繁忙的市中心,就在此處市郊將我放下來,告訴我可以自行搭輕軌進入到市中心。我再次對Paul表達我的感激,穿上自己的鞋子並爬下卡車,在車門下方接過Paul幫我傳下來的背包。我大力的揮手道再見後,跳上往市區的輕軌,在早晨的巔峰時間,跟著趕去上班的人們進入柏林市區。

臨別前與Paul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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