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ly those who will risk going too far can possibly find out how far one can go
只有願意冒風險的人,才有可能瞭解自己能走的多遠 --T. S. Eliot
2013年12月初
從奧斯陸Oslo乘坐的飛機降落到挪威北部一處在Evenes的小機場,才走出機場,眼前的世界,一片雪白,紛飛的白雪,將眼前的所有一切覆蓋。只剩路標跟圍欄,還透露出埋在白雪下的道路和停車場上的車輛。似乎一場大風雪才剛過,也似乎驗證了發生在Rick的故事。
Rick是當我在奧斯陸過夜時,和我一同做在機場椅子上,等待隔天早上飛機的乘客。當我做在他身邊時,他雙手不停的顫抖著,即使他身上穿了許多外套與夾克的衣服。直到另外一個好心的人,也是來等飛機的另外一個旅客Jay,幫他買了一杯熱咖啡後,坐在我與Rick中間的位置,並開始談話後才知道,Rick剛從一場暴風雪中逃離,而他離開的區域,正是我當時正等待要飛去的區域。他的手握住溫熱的咖啡杯,原本顫抖的雙手,也逐漸停下來。身體較為平復後,他對我們緩緩的講,飛來機場之前的詳細遭遇。
Rick是美國人,在一個禮拜前就飛到了北挪威,並在當地租車,去邀請他的酒吧做音樂表演,但完全沒有令他想到的是,就在他開車趕往下個要表演酒罷了路上,他遇上了一場暴風雪。風雪之大,大到連前方一米的視線都無法看清,他只好被迫停駛,但當時又無法外面的人聯繫。就在這樣的情形下,他被迫困在車子將近兩天。他被困的時後,車子內的暖氣因為無法在停駛的狀態下產生熱空氣,車內的溫度迅速的降到零下。就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只好靠著少許保暖的衣物跟食物,在車內忍受低溫與挨餓,期待暴風雪離去。直到受困的第三天,暴風雪變小,他便趕緊抓住這難得的機會,頭也不回的開往機場,離開這個差點讓他喪命的地方,飛回美國。
此時我雖不知道Rick所遭遇到的暴風雪,是否還在我正前去的路上肆虐,但卻沒有因為如此而猶豫是否該停下腳步,反而看著生平第一次,一片片從身旁飄落下的雪花,心中對前方的路,充滿了期待與興奮,絲毫不受寒冷的風雪所影響。
站在機場外,很容易的就看到早在機場外等候大巴士,上車後,立刻感受車內與車外的溫度差別。沿途上窗外北國的景色,讓我好不著迷,除了幾棟小木屋,幾乎看不到沒有人,連車子也都是少數的幾輛經過,昏暗的天色,與一片片的白雪,讓車窗看出去的世界,就像是蓋著淡淡藍色的黑白電影,好不真實。
車子開了約莫兩個小時,巴士一停在巴士終點站後,我趕緊拿起行李跑進去車站裡,希望另一班我想要搭乘的轉接公車,能因故延遲開走。但走遍站內,遍尋找不到任何賣票或相關服務人員,只看到擺放在桌上,卻看不懂的行車時間表。我只好拿著時間表,詢問唯一在車站裡賣咖啡與速食的男店員,詢問他是否知道我要想要乘坐的巴士,但他只回答我”不知道,應該是已經開走了。”一個似乎我已經預期聽到的答案。看著時間表上,下一班開車的時間,已是三個小時過後,是晚於打工換宿主先前在email中所告訴我的,下午兩點半前到達的約定時間。因此只好背上背包,拿著行李,趕緊離開巴士站,走進寒冷的風雪中,希望趕緊走到鎮外的路上,等待順路的便車。
一走出巴士站外後,出現在眼前的,多是覆蓋著白雪,難以行走的人行道,讓肩上背著沉重的背包,同時手上還拖著一只行李箱的我,顯得難以行走,只能透過除雪車清理過雪的路旁通行,路上還不時出現難以辨識的濕滑薄冰,走到不平的地面時,手上的行李箱就不時的彈起側翻。才知道拿行李箱在雪國行走,對行動是非常麻煩的事情,下定決定離開挪威後,把這該死的行李箱給處理掉。
就這樣走走停停,平常約十分鐘就可以走完的路程,走了半個小時,才離開鎮中心。不待思考,便馬上一手拿著寫著目的地的紙板,另一手比起搭便車的手勢,開始期待能很快遇上挪威好心的車主,一路帶我直奔與打工換宿主所約定的地點。就在我站在滿是冰雪的路旁沒有多久,放在胸前的手機出乎意外地響了起來,納悶的接起電話講了Hello之後,才知道打給我的是我要前去碰面的打工換宿主。她立刻詢問我的位置,而就在我一告訴她我之後,她便立刻告訴我,我不可能今天在兩點半前趕到約定的地點,她無法繼續等我,必須趕在天黑前開船回島上。當下我無法理解,為何超過兩點半便無法跟我碰面。此時我腦袋一片空白,事前完全沒有料想會發生這樣的情形。她明天也無法把我接到島上,我必須等到後天,她才有辦法到我現在的鎮上接我,並要我下面的兩天在鎮上找住宿。
掛上電話後,我完全的不知所措下一步要怎麼走,站在路旁,想著該如何在這滿是冰雪物價又高的地方,度過兩個晚上。雖然在電話中,打工換宿主告訴我鎮上有一家Hotel可以去住宿,但在全世界物價最高的國家,連在機場最簡單的三明治,我都因為看到是將近兩百台幣的價錢,最後選擇寧可餓肚子,也不願意把剩下少數的旅費,就這樣花掉。更不用說兩個晚上的住宿,就可能就是往後我一兩個月旅行的開銷,很快的否決掉住旅館的想法。
「該怎麼辦呢?才剛下飛機,連網路都沒有,要在用沙發衝浪找到今晚能當地讓我過夜沙發主,發生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我不斷的左思右想了好久,實在想不到有任何方式,除了之前做長距離的旅行時,經常過夜的方式。
「搭帳篷」
雖然先前曾在許多國家不同的地方,用這種方式過夜,但在寒冷的雪地搭帳篷過夜,頂多只是想像過,卻從未嘗試。開始內心反覆思考,是否這樣做真的可行,會不會讓自己失溫,凍死在異鄉吧? 此時開始產生懷疑跟憂慮,但心裡有另外一個聲音,想要去體驗並嘗試看看。
這樣的聲音說著:「身上跟行李箱的全部衣服加起來,一定可以撐過兩個晚上。況且,若是發現真的冷得受不了,雖時都可以回到鎮上找溫暖的地方投宿。
「若是真的到時冷到受不了,雖時都可以回到鎮上的飯店投宿。這是難得的機會體驗,並挑戰自己的舒適圈,此次若不去嘗試,以後可能就沒有機會了,有也不敢嘗試。」
嘗試挑戰自己的聲音最後說服了我,我再次脫下手上的手套,雙手忍受刺骨的寒冷,拿出胸前手機,在地圖上找尋適合過夜的地方。「好,就是這了!」在地圖上找到一個沒有住戶,走到鎮上又不至於太遠的位置後,便離開佇立許久的位置,拖著行李往可能是今晚紮營的區域走去。
雖說心裡已經有了決定,但行走的路途上,看到一棟棟白色矮房上的窗戶,在冷冽且灰暗的寒冬中,玻璃透射出溫暖的黃光時,都忍不住想像若能在溫暖的屋子裡,手握溫熱的茶杯,該是多美好的事情。原本想待在舒適圈的念頭又浮現出來,想說服自己,去詢問屋內的住戶是否可以借宿的念頭。
「勇敢一點,不要這麼輕易的放棄挑戰!」心的聲音又再出現,我可以感覺到對即將有第一次新經驗的興奮,大過於待在舒服環境的渴望。
逐漸的街旁的房子越來越少,原本白雪上的腳印逐漸的消失,直到一處樹林,雪地上除了自己的腳印,都已無其他人走過的痕跡。
「應該就是這了吧!」再次拿出手機,確認了所在座標後,便放下行李與背包,查看過夜地點的周遭環境。在路的盡頭有一處小橋,我走向橋的另一邊,我走過去查看,看到許多插在雪地上,一排排的十字架。「原來這裡是墓園。」難怪這地點會沒有人在此居住,都讓給了躺在的底下的人們,讓我更加的確信,在此附近過夜,應是不會有人經過。只是我從未睡過墓園附近。
「不知道會不會有鬼魂深夜來附身?是否該換其它地點? 但天色逐漸的變暗,沒有足夠的時間跟體力,去找其他比此處一個更隱密的地方。況且往好的方面想,只要不打擾他們,應該不會對我這個外國人如何吧!保持一些距離應該就會沒事。」我樂觀的想著。
走回橋的另一邊,拿起背包,便往路旁一處密林走去,期待在林中找到一處隱密地點,但往前行走了兩公尺後,地上的雪變得越來越鬆軟,踩在雪地上的雙腳陷入雪中越來越深,積雪開始從褲管與鞋子的空隙間滲入並融化,明顯感受到襪子間開始變的濕冷,不得已,只好將剛上身的背包放下,穿上綁腿,才得以繼續用緩慢的腳步,踩進鬆軟的雪裡,繼續往林中走去。
很快地,在樹林中決定了隱密的紮營位置後,便放下肩上的背包,走回方才留在小路上的行李箱,費力的抱回到樹林中。所有的東西都搬進樹林後,才想起方才沒有想到的問題「要如何把帳篷搭起來?」。這個平常都不需要費力思考的事情,卻在這盡是高低不平,都是鬆軟雪地的森林中,成了一個大問題。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一處有堅硬的地表,在任何不平整的雪面搭帳篷,躺在歪斜的帳篷中,,過去的經驗告訴我,將會很難入睡。若有任何稍大的風勢,也更加容易將歪斜,沒有營釘的單人帳篷給吹倒。
「住在寒冷地區的部落人們會怎麼做?」就在想對策之際,腦海出現曾經看過的愛斯基摩人搭雪屋的紀錄片影片。雖然地上的雪並沒有非常緊實,身邊也沒有工具,但應該可以把搭雪屋部分概念套用在帳篷上吧? 在沒有鏟子的情形下,我開始用腳試著踢開積雪,試圖積雪下堅固的地表,嘗試數分鐘後,還是沒有看到堅硬的地表,便改換用手來挖雪的方式。就這樣子挖了數十分鐘,原本昏暗天色,暗到雙眼難以辨識出身邊的景物,針織手套上的雪,也被雙手上散發出來的體熱,逐漸融化成雪水。卻還是沒有挖到任何堅硬的地表。
「天啊,腳下的這層雪,到底有多深阿?」已經疲累不堪的我,天色又已經全黑,不禁開始猶豫是否該就此放棄挖掘。先帶上戴上頭燈吧! 順便查看手機上的時間,意外顯示”下午三點半”。雖說心裡知道冬天的北極圈附近,都是看不到太陽的永夜區,但生平第一次體驗到這麼早的天黑,還是感到有些不習慣。「就繼續往挖吧!反正黑夜還很長,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睡」便從背包拿出另外一雙防水的厚手套,套在原本的手套上,彎下腰,便繼續奮力的把洞中厚重的白雪給撥出洞外。
忘記挖掘多久,但可以感到體力近乎耗盡,才想起前晚在機場未曾入睡,加上一整日的疲累,所剩下的體力真的不多,只好在沒有挖掘到的地表的情形下,放棄往深處挖掘,用剩下不多的體力,把雪給整平,並把帳篷放入洞中,一點點用雪,填滿帳棚周圍的底部空隙,避免冷冽的風吹進往帳篷中。
在帳篷搭好,開始吃稍早在超商買的麵包,麵包在寒冷的天氣下,逐漸變的又冷又硬,難以下嚥。挪威的高昂物價,讓購買食物的選擇上,也願意購買一個便宜的麵包跟水,只期待自己到了打工換宿的島上後,能後吃的比現在好一點。果腹後,開始把背包內所有幾乎能穿在身上的衣物都給穿上,多到連自己的下半身都看不到,確認不會失溫,才鑽進鋪好的睡袋中入睡。但入睡不久後,卻夢見自己光著腳踩在一個大冰塊上,融化的冰水讓我冷的不斷發抖,顫抖到從夢中醒來,看著自己躺在一片漆黑的帳篷內,才知道夢中的寒冷不是夢。查看包裹雙腳的睡袋,除了開始結霜的礦泉水,看不到睡袋上有任何水漬的痕跡,想不透為何穿了兩雙厚襪子的雙腳,還會在夢中感到冰冷。查看手機上的時間,才剛過午夜,調整了睡墊位置,把包裹雙腳的睡袋,從壓著厚重白雪的內帳移開後,繼續試著入睡。
但雙腳的冰冷卻未如期待散去,寒冷的顫抖又再次把我從睡夢中叫醒,只好很不情願的從睡袋中爬出,把所有四雙厚薄不一的襪子全給穿上,把浴巾也包覆在雙腳上,除了把鞋子穿上外,所有想的到保暖雙腳的方式全用上了。心中默默的祈禱北國之神,不要在冷醒我了,我真的很需要睡眠。只是我的祈禱沒有被聽見,半個小時後,又從顫抖中再度醒來,除了想像任何可能讓雙腳不再寒冷的夢境,是唯一剩下的方式外,整個夜晚,就這樣不斷的每半個小時中,從顫抖中清醒,清醒後逐漸昏睡過去的來回反覆。過了六個小時多後,不知為何,身體才停止了顫抖,昏睡到帳篷外隱約的出現微光,才在早上十點醒來。
拉開營帳拉鍊,帳篷上忽然落下許多白雪,走出後,看到了帳篷上的積雪,才知道,原來昨晚下了一場大雪。一轉頭看著遠方的日出,照在一片面純淨的白雪上,看著眼前景色的美麗,昨晚難以入眠的疲累在此刻完全消失,那一刻幾乎都忘了時間,只有讚嘆,此刻間,內心湧起了一種充滿平靜的喜悅與感激。